关于父亲■李俊辉
01/我的农民父亲
父亲出生解放初。众多兄弟当中,唯独他不识字,十二岁就开始跟着爷爷,到生产队挣工分,爷爷在地里干农活,父亲在路边放羊。记得我刚上小学,买了新本子,让父亲帮我写名字,父亲十分窘迫,红着脸说:“大(关中方言,意为父亲)不识字,到学校让老师给你写吧。”我并没有怪父亲,只是好奇他小时候为什么不上学。父亲说:“上过一两年学,不过那时候上学,纯粹就是哄娃。”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上学时,背上背着两岁的姑姑,手里牵着三四岁的小叔,书包里装着馍和水,小叔还不吃硬馍,需要嚼软喂他。上学的父亲,纯粹就是一个哄孩子的“小保姆”,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孩子,还要照顾两个更小的,怎么能好好上学?果然没多久,父亲被老师赶了回去,他在学校只学到了三个字,那就是他的名字,还写得歪歪扭扭。没学上了,父亲知道那是没有办法,让他最难过的,是背了两年的那位叫亚娥的姑姑——三岁时,姑姑得了大脑炎,不幸夭折。父亲很伤心,哭了很久。后来父亲不哭了,因为奶奶又给他生了一个小妹妹。
02/卖猪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二十多岁的父亲已经成为生产队的好劳力。除了干好地里的农活,父亲还养猪。有一次,父亲和爷爷用架子车拉着自家老母猪生的一窝小猪仔,天没亮就出发,经杨凌,过渭河,准备去对岸的周至县哑柏镇卖猪仔。那时渭河上没有桥,需要摆渡过河。摆渡的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人,精神抖擞,待人热情。送到河对岸,一个人五分钱,一车猪仔按一个人计费。父亲说:“老汉叔,我爷俩身上没钱,到哑柏卖了猪娃,回来时再给你钱,行不?”“行啊!”摆渡老人爽快地说。由于道听途说的信息不准确,哑柏镇的猪仔没市场,父亲和爷爷在集市蹲了大半天,一只猪仔也没卖掉。中午时分,父亲爷俩啃着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面粑粑,从镇上的食堂讨了碗面汤,一顿午饭就算对付过去。过了晌午,父亲和爷爷无比失望地拉着猪仔返回。到了渭河渡口,父亲红着脸对摆渡老人说:“老汉叔,实在不好意思,猪娃没卖掉,给你留两只,顶船钱吧!”老人哈哈一笑,说:“小伙子,没事。我要你的猪娃也没办法养。送你们过河,不要钱!”多年以后,父亲每次提及这段往事,眼神里满是感激。让他遗憾的是,当时忘了问老人是周至人还是杨凌人,叫什么名字。我安慰父亲说,“不管是周至人还是杨凌人,一河两岸,都是好人!”年,父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人,从老屋搬到了新家。时隔不久,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关中大地,家里分到了近十亩地,父亲激动地晚上都睡不着觉,他比在生产队的时候起得更早了。在我的印象当中,父亲对土地的那种热爱,早已渗透到了骨子里,他如孝敬父母一样敬重土地;又如关爱孩子一样呵护土地。每年到了播种季节,父亲都会重复这样一句话:“人不能哄地!你把地哄了,到头来,地也就把你哄咧!哄地就是哄自己。”在地里干活时,他经常把外套一丢剥,往手心吐口唾沫,攥紧农具,一干就是大半天。累了,父亲会用一条常带在身上的白羊肚手巾擦把汗,卷一根旱烟,美美地吸两口。干完活回到家,洗把脸,父亲接过母亲端来的一大碗油泼辣子手擀面,就一瓣大蒜,圪蹴在墙角,“呼哧、呼哧”地吃得满头大汗,吃完面喝一碗面汤“灌缝缝”,再用手把嘴一抹,乐呵呵地说着他的饭后口头禅:“吃饱咧!喝胀咧!和皇上他二爸一样咧!”这就是我的父亲,八百里秦川腹地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农民。一直以来,父亲就是我的偶像,他对待生活积极乐观的态度,为我们兄弟姊妹树立了榜样,也使我对生我养我的黄土地产生了深深的眷恋,以至于进城打拼的日子,时常在梦里能闻到老家麦场上新鲜麦草的清香。
03/黄豆
父亲进城来看我,手里拎着五斤黄豆。父亲是安顿完家里的农活后进城的。大约一周前,关中平原进入收获的季节,苹果羞红了脸,高粱笑弯了腰,连片的玉米棒子也咧开了嘴。一个月前,我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玉米熟了通知我,好请假回去帮他收玉米。父亲说:“不用!村里今年新添了好几台玉米收割机,二亩玉米,一袋烟的功夫就收完咧,玉米杆杆打碎埋地下了,方便地很。你好好上班,不用回来”。除了种玉米,父亲在地头留出一小块空地,种了一片黄豆。这是清明节过后不久,母亲打电话说的。母亲还说:“你大没有买黄豆种子,而是把去年没吃完的一碗黄豆当种子种了”。小妹家开了农家油坊,妹夫从汉中运回油菜籽,榨油卖油,院子的角落堆满了油渣。父亲说这是上好的有机肥,他用电动三轮车拉回一车油渣,碾碎,施在种黄豆的那片地里。父亲虽不识字,种庄稼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把式”。在我的印象当中,好像没有什么农活,能难住父亲。早些年,父亲每年还要种一二亩西瓜,打叉、压蔓、浇水、施肥……父亲戴着草帽,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手里拿着瓜铲,蹲在西瓜行距之间,精心侍弄他的西瓜。这样的劳动场面,如同一幅版画,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当知了扯开嗓子鸣叫的时候,父亲的西瓜开园了。父亲有个绝活,那就是挑西瓜。他用指头蛋“嘭嘭”弹两下西瓜皮,通过声音,就能辨别出西瓜是否成熟、熟到什么程度,百试不爽。父亲这手绝活是跟河南“瓜客”老王学的。在关中,人们把懂得种瓜技术的外地人叫“瓜客”。瓜客老王是生产队请来种瓜的技术员。老队长安排父亲给老王打下手,好学的父亲从老王那里学来了种瓜的手艺。后来的实践证明,父亲种的西瓜又大又甜,根本不愁卖。我和妹妹上初中、读高中的学费都是父亲卖西瓜赚来的。关中平原,每年庄稼种两茬:夏播玉米冬小麦。早些年,农机具还没普及,全凭人力干农活,龙口夺食,父亲母亲靠勤劳的双手与时间赛跑,与老天抗争,每样农活安排的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延误过农时。父亲常说:人勤地勤,人懒地更懒!因此,在别人侍弄玉米小麦的过程中,父亲种庄稼种出了花样。他在玉米地边上套种两行高粱;在麦田里留出空行,栽种辣椒,这样的套种既没有影响小麦产量,又收获了一茬辣椒;他还在蒜苗行间种菠菜,在苹果园里种红薯、种南瓜、种萝卜、大葱……有些东西不一定每年都种,比如高粱、红薯,黄豆却一年不拉。“清明前后,点瓜种豆。”每次种上黄豆,父亲都会蹲在地头,美美地抽一口自己卷的旱烟,对母亲说,不管打多打少,娃们喝豆浆的豆子够咧!父亲说的没错,这些年,我和弟弟两家人喝豆浆,从来没有买过黄豆。也许是品种不纯的缘故吧,今年父亲种的黄豆晒干后,品相不好,坏豆子挺多。吃罢晚饭,我陪父亲看电视,手却没闲着——捡黄豆。颗粒相对饱满的好豆子放到盆子里,瘪了或霉了的坏豆子丢到碗里。“坏豆子不要扔掉,捡出来,我带回去喂猪”,父亲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对我说。两集电视剧看完了,我的豆子也捡完了。五斤黄豆,捡出来一斤多坏豆子。父亲笑着说:“虽然不好看,坏豆子也多,可咱是用油渣上的,绝对比超市买的什么基因豆子吃得香。”“肯定香!磨成的豆浆更香!”我并没有为讨父亲欢心说这些话,这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听了我的话,父亲又咧开嘴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舒坦,布满皱纹的脸,如同失去水分而干瘪的黄豆,看着不起眼,醇香却藏在里面。
04/饮食
父亲打兔子肉怎么做的?闺女和懒牛吃了么?我说做了一锅红烧兔肉,基本让两个孩子吃了。父亲在电话那端嘿嘿地笑出了声,好像比他自己吃了一顿美味还高兴。舅舅要去西安表妹家小住,妗子去了新疆表弟家,春节前才能回来,所以家里养的两只肥兔没人看管。舅舅叫来父亲,把兔子宰了,送给父亲一只,有三四斤重,父亲舍不得吃,让弟弟捎给了我。我炖过鸡,烧过鱼,唯独没做过兔子。只好用手机百度“红烧兔肉的做法”,边看边操作,忙活了半天,香味扑鼻。出锅后尝了一下,味道还不赖,于是打电话叫来弟弟,给侄儿懒牛分了一碗。父亲一生,吃饭很简单。小时候挨过饿,所以见不得谁铺张浪费、糟蹋粮食。父亲常给我讲他小时候饿肚子的事情,那是年,关中大面积干旱,粮食几乎绝收。生产队吃大锅饭,汤多粮少。“光能涮肠子”,父亲说,“每天中午,灌两稀汤汤,尿一泡尿,肚子就瘪了。太阳落山之前,饿得前心贴后背,有几次差点都饿晕过去…”儿时每次听到父亲讲述他的饥饿童年,我就感觉自己的肚子也饿了,犹如许多小虫子在里面蠕动,特别难受,于是跑到厨房,从馍笼里面抓一块玉米面粑粑,狠狠地咬一大口,慢慢嚼着,不小心掉一块馍渣,立即捡起来,吹吹土,塞到嘴里。不一会儿,粑粑馍咥完了,肚子也舒服多了。自从十二岁跟着爷爷到生产队劳动,父亲除了放羊,还给牛割草、到谷子地赶麻雀……到了长身体的年龄,父亲的饭量特别大,每顿和爷爷吃得量差不多。爷爷骂他是“饿死鬼转世的”。二十多岁的时候,父亲成了生产队的农机手。有一年夏天,他带着村里另外两位叔叔,开着手扶拖拉机,拉一车西瓜,去武功县给生产队卖西瓜。村里的二爷在武功一个大国营工厂当工人,他买瓜时碰到父亲,非常高兴,硬是要招呼父亲他们吃饭。二爷买了一斤多肉,二斤多蒜薹,炒了一大盆蒜薹炒肉;用一个铁桶蒸米饭,整整淘了三大洋瓷碗米。“那要蒸多少米饭”?我问父亲。“蒸了满满一大桶”,父亲说,“你二爷没吃多少,我们三个把蒜薹炒肉和一大桶米饭吃得干干净净”。“肚子吃撑了吗”?我又问。“没感觉到撑”,父亲笑着说,“那时候,每天干活很辛苦,饭量也大的惊人”。其实父亲不喜欢吃米饭,和多数北方人一样,父亲最喜欢吃面,特别是扯面和手擀面,油泼辣子放多,撒点葱花,一瓣大蒜是少不了的。父亲爱吃面也会擀面,常吃的几种面他都会做。他总抱怨母亲擀的面不好吃,我说,母亲力气小,揉面肯定没有您揉得到位。父亲嘿嘿一笑,说,那倒也是!父亲爱吃宽面,把面擀好后,用擀杖卷起来,再用刀顺着擀杖切开,取出擀杖,将面切成二指宽的片片面,父亲称之为“破刀片片”。煮熟后,可吃西红柿炒蛋烩面,亦可吃肉哨子干拌。父亲端着老碗,呼啦呼啦地吃着,那叫一个美呀!除了面,父亲还喜欢羊肉泡馍。赶集逛会,隔三差五吃一碗。“15块一碗,那二年才两毛钱。”父亲总是感叹那二年羊肉泡便宜。父亲所说的那二年,多半是指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说,那二年收入低,两毛钱一碗也吃不起呀!现在多好,想吃啥有啥。十三年前,我在杨凌安了家,接父母亲进城小住几日。一天晚上,带父母亲吃羊肉火锅,那是父亲第一次吃火锅,很新奇,很高兴。回家后他问我,花了多少钱?我说二百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果然,父亲的脸唰的一下子沉了下来,生气地说:“二百多元,才吃了几盘子薄肉卷卷?早知道买一只半大羊羔,宰了要吃多少肉呢?”父亲一番话让我哭笑不得,幸好母亲在一旁圆场,父亲板着脸不再说话。每年过年,煮肉、熬制冻冻肉、蒸丸子、米碗子,都是父亲的活。他很享受做饭的过程,更喜欢看着我和妹妹弟弟狼吞虎咽。一日三餐,不管吃什么东西,父亲从不谈嫌,对待饮食的态度,一如他的为人,实实在在,不在乎好坏,吃饱就行。吃完饭父亲总会卷一根旱烟,美美地抽一口,说:“有钱人抽的是两头平,没钱人抽的是一头拧。”父亲所说的“两头平”,是指戴过滤嘴的好烟;那二年只有干部职工才抽“两头平”。“一头拧”就是他自己卷的旱烟,这是父亲以及多数农民的专利。父亲有他自己的观点:不管“两头平”还是“一头拧”,都是冒烟而已。这也许就是农民父亲的处世哲学,一辈子虽没文化,但十分勤劳;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却让子女从他的身上学到了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
05/树缘
隆冬时节,村里的电工扛着一根十多米长的竹竿,顶头绑着一把剪树刀,见谁家门前的树梢快挨着高压线了,他就过去,“咔咔”几下,给树理发。当电工给我家门口那棵合欢树理发时,父亲站在一旁直咧嘴,好像理发师给他理发时推子夹住了头发,疼,又喊不出来。父亲爱树,一生植树无数。见不得谁乱砍乱伐,正常的修剪他也心疼。此时,电工修剪合欢树,他抬头望着树顶上东西走向高压线,心里直犯嘀咕:三十年前拉高压线时,感觉电杆挺高的呀!小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这种树叫合欢,村里人把合欢花叫“绒线花”。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叫法确实形象,因为花的样子像一根根细细的绒线,组合成一朵一朵的扇形。树叶子非常细小,对称排开,早晨太阳升起,叶子缓缓张开;晚上太阳落山,叶子向中间合起。一张一合,把美丽和欢乐带给人们,也许合欢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吧。合欢树是二十多年前妹妹从村里六婆家墙外的水沟里发现的,不足四十公分高,没有筷子粗,妹妹将这株小合欢连根拔起。妹妹喜欢花,每年五月,她常站在六婆家墙外,盯着院子里的合欢树,看粉红的绒线花,手里经常捏着几朵刚落下的花瓣。父亲从妹妹手里接过幼苗,栽在了家门口。不知不觉,我们长大了,合欢树也长高了,成年人几乎搂不住树身。伸向四周的树冠,像一把撑起的巨伞,将门口的空地罩在树荫下。从五月起,美丽的绒线花陆陆续续开到七八月,村里的老人、孩子,都喜欢聚在我家门前,乘凉、拉家常,孩子们捡来花玩。一天,村里来了一位收树的人,他一眼就看上了我家的合欢树,想买去移栽。“给你两千元,这树卖给我,怎么样?”收树人对父亲说。“不卖”!父亲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两千五。”收树人以为父亲嫌钱少。“大兄弟,不是钱的问题。这树当年是我替孩子栽下的,跟我的孩子一样,有感情了。如今孩子们都走了,树替孩子们陪伴着我。更何况,逢年过节,孩子们还回来呢。他们要是看不到树,我怎么交代…”父亲一席话,收树人似懂非懂,他叹了口气,遗憾地走了。我家门前的空地上,合欢树居中,两侧和有几棵柿子树,已经结了多年的果子;窗脚下,是一棵碗口粗的国槐;屋后也有两棵柿子树和一棵小国槐。我家临路,早年间,顺着院墙外,父亲栽了十几棵椿树,每年秋季,扫成堆的树叶和马蹄杠(椿树枝)够冬季烧炕。除了房前屋后,父亲在院子里栽了两棵核桃树,靠墙的那棵如同营养不良的孩子,任凭父亲浇水施肥,总是“面黄肌瘦”,不如另外一棵。三年后,两棵树拉开了距离,靠近门房的核桃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靠墙那棵小了许多,一个核桃也不结。母亲说,这棵树可能没嫁接好,砍了当柴火算了。父亲不答应,他说,虽然没结果子,就当是风景树吧。又过了几年,家里翻修门房,施工队长查看了半天,对父亲说,这棵大核桃树保不住了,必须得砍掉,否则没办法打基地。父亲心疼坏了,可是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工人把树砍掉。新房盖起来的第二年,父亲打电话告诉我,靠墙的那棵核桃树,结核桃啦!通过手机的听筒,我能感受到父亲激动的心跳。我也感到高兴,多年不结果,以为它是棵“公树”,如今竟然也开花结果了。父亲笑着说,这是核桃树报答他的不砍之恩呢。父亲说有人给他算过命,五行土旺,栽树成活率高。五行我不懂,不过从小到大,父亲栽了无数棵树,没见过有死掉的,包括果园里的数百棵苹果树,地顶头的杏树,果园中间的葡萄树。去年到杨凌逛农高会,父亲买了一棵石榴树苗,说是又甜又大的御石榴,拿回家却没地方栽,他竟然找来一口直径约一米的瓦罐,往里面装满土,施点底肥,把石榴苗栽到瓦罐里,成了院子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父亲一生爱树,他或许讲不出树与人之间的和谐道理,但是他知道,有人的地方,就得有树,而且要多栽,这样显得有人气。如今的村里,人越来越少,留下来的,是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以及罩着整个村子、数不清的树。父亲说,到任何时候,不能乱砍树,因为离家的孩子,总会回来,有树在,家就显得不恓惶。
作者=李俊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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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李俊辉,男,媒体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工作之余进行文学创作。出版散文集《农城四月天》等。现居陕西杨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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