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衣
勾勒记忆
素胚勾勒出青花，青衣描绘出素人，好久不见，问君尚安。
年纪虽小，但您在我的脑海中刻的深邃。一张黑木小方桌，呈席着三代人。
奶奶把青白花纹勾勒的一碟碟小菜端上桌，您顺势拿出刚刚烹好的花生，一壶白酒、酒盅儿，自己斟满酒、吸溜一口，独自享受它的甘甜，稀释着一天与黄土亲热的疲劳，再来一口酸爽的脆黄瓜，听着夏日独有的布谷鸟、田鸡叫和隔一道墙的流水声。
一看到您背上那个棕色的木匣子，准备好消毒的银针，还有冬天必须要穿的石青色个大棉袄，里面厚厚的一层黄白的毛，我也就急了，跳下床，迫不及待的开始穿好奶奶给我缝的小碎花布鞋，戴上早准备好的大红色帽子，踉踉跄跄的跑过来，钻进您的里子满是黄白色毛毛的棉袄里，盯着您的胡子，“爷爷，今天去外乡，捎着我吧！我保证不添乱，人家给我东西我不吃，在一边老实的。”
您掂了掂木匣子，扶了下镜框，眯着眼说：“妮儿，我去给你外乡的一个姨奶奶下针，针那么长，天这么冷，要是冻着了你，你也得打针，你不怕？”说着手比量着，我也就屈服在了那么长的针下。
“爷爷，来，掰手腕！”爷爷刚劲地攥着我圆滚的小手，您从来不让着我，总是用“秒”计量的单位完胜我，气鼓鼓不服气的我，“不玩了，老输。”
“什么时候把你爷爷掰倒了，妮儿就长大喽！”爷爷用大手勾了下我的鼻子。
一天，一年，一年，一天，您终于老的背不动那个棕色木匣子，不用四处去奔波，我以为可以天天跟您掰手腕，直到我赢了您，可我又开始上学了。
您每次把我送到学校拐弯处的柿子树下，放学后，最显眼的是石青色的您在挂满柿子树下旁边的不规则的石头台边，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
最喜欢的还是周末，您拿着银针，一根根仔细的消着毒，找一个合适长度的教我在一个小铜人的穴位上下针，跟我津津乐道的说“这个管头疼，这个穴位治腰疼，看，手这个地方，这是虎口，管牙疼。”
经常跟爸爸看“倚天屠龙记”那人一袭白衣，这个中了毒，他从袖口里掏出个神奇小药丸或往伤口撒上一把白色粉末，我就想我可以拿着您的银针，独创银针派，行走江湖，救死扶伤，打抱不平，成为一代宗师……
举杯邀请明月，对着墙上的影子喝茶，一杯清茶下肚，脸色红晕，多了几分醉意，您是被没人打扰的清净微醺了，还是对着半满不圆的月牙儿醉了？我总是趁您迷离时钻进您“伛偻”的大衣下，端起您喝了好几泡的茶，抿一口，学着您的样子咕咚下肚，苦的没机会吐出来，用手扇着舌头，大叫“太苦了！”您却笑的眉毛都白了。
“这得慢慢喝，茶香，喝完之后回甘。”
像这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儿，我怎么也体会不了。您慢慢地品着茶，我缓缓地在您大衣下蜷成一团儿，睡了。
总是会梦见月亮又大又圆，茶也像兑了蜂蜜一样甜，但咽进去，不是回甘，回味了却是酸涩。
时间就这样平静，平静的总是让人幸福。终于，连学校门口的柿子树下您都老的去不了了。
可我每放学，总是会跑到您哪儿，您提前准备好那个跟小黑方桌看起来很像一套的、自己用老树根做的小板凳，桌上摆好跟您一样老的白了头的毛笔，拿起不用的报纸，攥着我的手写写画画，我不好好练字，却总是注意着您扎到我的胡子。练完字，看您还是仔细擦试着银针。
终于啊，小板凳也不给准备了呵！您变成了月亮的一个角，大约去补全那个缺了的月亮了吧。每每坐在那个小板凳上，学您抿一小口极苦的茶，即使苦，即使还有吐出的余地，还是缓缓地咽下，终于体会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回甘。拿出那个只适合我的银针，在补全的月亮下格外耀眼。
半辈子没有多么华丽的衣着，仍然一身素衣，刻在我身上的印记依然清晰。一墙之隔的流水声、夏天燥热的布谷鸟与田鸡、被雪打了还通红的柿子、半缺又圆的月、仅仅适合我的银针、歪七扭八毛毛虫般的字和回甘的苦茶一一勾勒在心里。
与其说两辈人的亲情，不如说至交的老友。嘿！好久不见，尚安。
end关于作者：
唐格方，坚信笔尖可以灵活旋转出每一个独一无二灿烂的缩影，愿对热忱永远保留。
排版：舒窈
图：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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