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会烙柿子饼,是很久之前的事,在更久之前她是不会的。那一年,善良能干的她机缘巧合被一对老人认作干亲,拜亲仪式后她成为一对老人的干女儿,作为孩子的我们自然是干外孙了。那年冬季,妈妈在干亲家学会做柿子饼,我们也在自家第一次吃上妈妈做的柿子饼。后来的许多年里,妈妈和她的柿子饼成了我们冬日里常说常变、常变常新的话题。如今老街上常年都有售卖不同馅料的柿子饼,去一趟随时可吃上的。不像小时候,我们吃柿子饼的次数很有限,一是街上很少有卖的,二是家里的柿树才开始挂果,柿子小个数少,不够鲜吃,更等不到冬天。三是吃柿子饼的柿子每次都是老妈从干亲家带回来的,布袋里装的只能吃零嘴,如果是竹笼带回来的柿子,可吃柿子也可吃柿子饼,做柿子饼费面费油,有机会吃上柿子饼实在是吃稀罕物的感觉。妈妈的柿子饼一直用的是家里的火晶柿子。那种熟透了太阳下通红透亮的薄皮柿子,咬一口水甜水甜的。做柿子饼,不用开水烫皮,顺着柿尖撕个豁口一旋一圈下来整个薄皮就褪了下来。有时直接用手一拿一捏果肉就从柿盖挤出来了。柿子少就现做现吃,多了就多做几个还可留到下顿吃。剥皮的柿子拌适量面粉,和出软硬适中但一般偏软的面团,放在一边醒着。这边小碗里准备适量红糖和面粉搅拌均匀以做馅料。准备工作差不多好了锅里就倒油锅底生火,醒好的面团在妈妈的手下来回揉搓多次,揪成鸡蛋大小的面剂子排好待用,擀皮放馅,包包子的手法收好口,掌中上下拍平整,形如掌心大小的生胚就好了。一个个面剂子如法炮制依次放到大锅里,大锅凹底并不好烙饼,一次只能烙八九个左右,中间需要不断翻动,随着温度上升,还要防止彼此粘连或漏馅。每一个柿饼烙至两面焦黄出锅并不容易,一次烙两三轮才能成二三十个。那些刚烙好的柿子饼咬一口,外脆里糯,甜心流汁,一口气下去可以吃三四个,甚至更多。可是再好吃也不能多吃,吃多了难以消化,会积食咳嗽,闹肚子也是常有的事。红糖柿子饼是妈妈的传统做法。后来,我们也曾要求放葡萄仁、花生仁做馅料,甚至还做过油炸柿子糊挞,最后还是觉得红糖馅的好吃,软糯中带着柿子的特殊香甜。妈妈的柿子饼不用擀面皮,而是把面剂子放手心用大拇指按下指窝,这边放一勺红糖馅,两手虎口一夹,放在掌心一团一拍,半成品的柿子饼就好了,锅也不再是之前的大锅凹底,是妈妈从干亲家带回来专门烙柿子饼的平底锅。这时,已是家里柿子树挂果旺盛期。我家两棵柿树,一棵树曾经挂果如拳头大小,挂果盛期因挡住房门的出口给伐掉了。留下的这一棵柿树,是修建老房时种下的,后来又跟随我们从之前老房子移到现在老房子一起长大,那也是一棵见证了我们生活的树。从早春叶芽开花到盛夏树叶繁茂,从零星小果到秋天硕果累累,从初冬仰望到蓝天下通透红亮招惹人喜爱的柿子,比起我们曾经无数个试吃偷吃的念头,早已超越对吃食的垂涎欲滴。像院里栖息的鸟雀,比起我们对柿子的贪婪,不再是论着个头大小数数,而会是一群鸟对一树果一个冬天的需要。年年结果的柿树,繁盛或稀疏,对于鸟雀们来说或许有着不同的期许,一如曾经的我们,对树上七零八落熟透的柿子会耿耿于怀,也会暗生计谋,谁吃了第一个红柿子,谁又吃了几个柿子,最后一个被谁吃掉的,即使熟透了掉落地上,都会成为几个孩子之间使性子产生的伎俩,这些伎俩的失败总归是要在零嘴上弥补回来,化作我们冬季里对妈妈布口袋或竹笼的要求,对她和她干亲家的要求,在一大棵柿树上摘下一枝杆的柿子。那棵粗壮的大树结着无数果子,是如何收摘的,又是被怎样地放置在高门楼里阴凉的阁楼中,又是如何取下拿回我家的?不晓得,之前也从没看见过,直到童年里最后那个寒假,临近春节的一天,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去干亲家拿柿子。那是个没有太阳的阴冷天,我们到了干亲家,奶奶刚刚拆洗被褥,没有停歇的妈妈接过奶奶手中的活就干个没停。土炕上烟熏火燎过的被褥床单,在妈妈的双手下洗出来几大盆黑水从前院流到大马路上,还影响了我们打沙包。那天爷爷做的是红烧肉炖萝卜就白米饭,零嘴是弟弟爬着梯子在门楼里拿下来的柿子。这一天,对大人来说是寒冷且劳累的,但对孩子来说是满载而归的兴奋。随后往来的日子里,妈妈时常去干亲家做事,有时是大事,有时是小事,有时照顾生病的爷爷,有时帮衬爷爷奶奶拆洗棉衣棉裤、被单被褥,一天?一周?没个准确时间。爷爷奶奶同时也给我们家里带来诸多的便利,比如钱粮上的接济、收割小麦、修建房屋时的人力、财力上的支援。我想这是妈妈值得拥有的一份厚礼,让她在酸涩之内辛劳之外,拥有着她的感慨和欣慰。贫穷时常令人卑微。时常也会因为被人嘲弄令贫穷更加饥寒交迫。那些隐于生活里的琐事有着妈妈的贫寒,藏着她的不堪,当她力所能及地用豁达换取一份相互尊重的给予,多年后的今天,想起这些往事,她曾不愿言语的地方,比如被冷水浸泡后长满裂口的手背,怎能抵过流着糖汁傻笑的嘴巴给到最好的解释。去年柿树上的柿子比往年繁茂,回老家几趟没来得及摘,树下已经有好多掉落的柿子摔得碎烂,一坨一坨的红色干巴在树叶上,地砖上格外显眼。树顶的柿子比起往年留给鸟雀啄食的数量更多,对于整个树来说摘的一奶箱的柿子是极其少的一部分,而这箱柿子,老妈还没来得急做柿子饼,也忘记了房间里实时开启的空调,令柿子发酸发霉的味道已经开始在高楼的上空发酵。多年来吃过无数次的柿子饼,在去年的冬日里却没能吃上。除夕之际的饭口上少了柿花炒肉,少了花生糖果柿饼搭配的“多子多福”、“柿柿如意”,让我们和老妈一同想起白雪里霜冻的柿子,那股冰凉渗牙透心的水甜味,感念过去那段坦荡的岁月,如愿的日常里有着诸多的窃窃私语,那是对明日生活的新希冀。
作者简介
刘雪琳,女,年生人,热爱生活,喜欢发现一切美好事物,记录点滴生活。
《雍州文学》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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