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土地的秘密
文/香袭书卷
立春前后，把岛上屋前的一片长方形空地做了全面的平整。空地不宽，偏长。清理捡拾起沙土里的石头砖块，修补好侧面的围栏，再在上面填置一些可供植物生长的泥土。
动土那天还是大寒时节，今年的大寒并不冷，大面积的晴天让人误以为春天早就来到。确实能够呼吸到春的气息，尤其是迈进阴历新年后的时日。在城市呆久了，就想在郊外寻一块地，随便种点什么，种花，种菜。
岛上旧屋保持着原生态的外貌，内部也是用些旧物填充其中，能够有个喝茶的地儿就行。茶是不能少的，干活前烧好一壶水，泡上一壶茶，歇息的空隙便有了一饮而尽的美妙快意。
土地之下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能够滋养着大地上万物的生存与兴衰？天空与土地之间的恋情，土地与河流的交集，人类赖以生存的肥沃与贫瘠正在以沉默的方式向我打开。
掀开地面上杂乱的物质，露出沙土的本色。岛屿的性质让这里的沙土尤显突出，父亲说经过多次的翻种后这些沙土会慢慢变成泥土。
二月的到来恰好是春风渐起之时，土壤里汩汩涌动着的气息使得呼吸清新起来，有微汗从肌体的毛孔中冒出，阳气动荡的天地间快到下种的时节。
路边卖树苗的人多了起来，栽种树木与种植蔬菜的最佳时机在悄然逼近。父亲的外套挂在树干的枝丫上，帽子与围巾与之形成了一幅创意的图画。
土地上绘画，无需颜料，无需调色，只需要有份勤劳与耐心。房屋旁边的麦地上，麦苗们大口呼吸着接近春天的气流。乡民们在沙土地上点种的豌豆，已经长出幼嫩的芽苗。
我们开始期盼着播种日的到来，一遍遍把土地平整，一遍遍清理着里面的杂质，一遍遍修理周边的围篱。装上围篱是为了防止耕牛路过时不会被无意间践踏，与菜圃的面积大小毫无关系。
岛上的鸟儿早早地开始了呼唤春天的鸣叫，一种不知名的鸟鸣声幽远而清澈，有节奏并且紧密配合的叫声像是能够看见地面上我们干活的身影。
由刚开始的新奇，延伸至后来不由自主地想与土地亲密，用时短短一个月。恋上这块不到二分的土地，我和父亲都为之有了着迷的思绪。
天气晴朗时，父亲会早早地打来电话，让我开车带他去岛上整理那块小菜地。最初被各种杂质掩盖住的土地，在父亲和我的手中有了翻然一新的面貌。
夕阳来时，父亲抽着并不昂贵的香烟，站在这块土地面前沉思着，表情沉醉。他开始计划着该种点什么，后院里栽种果树，屋前的小菜圃撒下耐旱耐寒的蔬菜种子。
回城的路上他一遍遍念叨着，豇豆，扁豆，丝瓜，苦瓜，韭菜，油菜，一点点梳理着想要种下的植物。枣树，柚子树，桃树，石榴，桂花，凡是寓意好的果树都会被他念起。
“柿子树是需要在落叶落果之后移栽的，春上是不能栽柿子树的。”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地盘存着记忆中的果树与菜蔬。
离立春还有一小段距离，我们好像已经看见土地上葱茏的绿意和旺盛的生机。去年随意种下的菊花坚持着盛开，蔷薇也坚挺着自己的枝条，栀子花被寒气欺负得有些灰头土脸。
立春前后，我们开辟出的一小块菜地成了这段时间最大的乐趣。越干越有劲的父亲甚至计划着想要住在这里，岛上的万物用它自身的原始形态欢迎着我们。
再过几天就该立春了，土地的初心是哺育大地上的万物，土地的秘密是为了唤醒内在的生机，土地的魅力大概就是给予了我和父亲无比美好的期待与希望。
我们在耕耘时就期待着播种的时刻，播种后又该期待着出芽，除草，开花，结果，整个过程都在期待中。人最大的动力也就是活在希望中吧，它能使得生命里持续旺盛。
我总觉得岛上的春天来得会迟一些，风中的寒气并未褪尽。日光正午时的温度稍显升高，早晚的温度还是很低。屋外顺手放下的几盆花卉被夜晚的寒凉冻僵了叶片，水管里的水温有刺骨感。
任何事物迟缓点，过程也许会更加深刻。我们并不急着在屋前屋后的土地上栽种，只是一遍遍先翻耕着它的土壤，等待着最好的时机播种。
路边镇上卖果树苗的女人早早就摆出各种不同的树苗，一旁知根知底的乡镇居民告诉我们，“这是从外地运来的树苗，等到正月底时我们本地的树苗从地里现启现卖，更容易栽活。”
生活在大地上每个角落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智慧，他们于生活的根基中总结出一个个适合在土地上生存的经验。我始终敬重着每一个在劳动中成长的人，他们才是土地的根脉。
一脉相存的人类，在二月的土地上经营着各自的生活。一股股生命的源泉从不同的地方流出，向着不同的地方输送。
我凝视着屋后平整的一块菜圃，感知着这个不同以往的春天。它将更加忙碌，也更加充实，并且从外向内在做一段长远的修行。
由繁至简，向着淳朴的土地靠近，从而让自己的心灵能够更加彻底地脱离对外在物质的依赖，始终保持一颗原始清明的心境。
一个崭新的春天正在大地上铺开，我将踏着绿油油的植物用文字起舞。父亲不停地念叨着该种的植物，然后用一句话作为他的结束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只要种点什么，总能收点东西。”
土地的秘密大概就在于它赋予人们永不消逝的希望，我对自己的一些认知深信不疑。一岁零两个月的孩童咿咿呀呀说着自己才能听懂的童言，对着一堆泥沙玩得不亦乐乎。
落笔之际窗外飘起了成片的雪花，赶在立春前到来的雪是为了与心中的春天相遇吧，然后不顾一切地融化在大地上，用清澈的灵魂呼唤着春的到来。
土地敞开辽阔的胸怀，接纳着雪花的爱意。小菜圃的沙土上渐渐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立春的画笔正在用洁白的灵魂写意。
“从此雪消风自软”，春风得意之时便是上好时节。柔软的不是春风拂面，更多的是一颗颗贯穿着土地与岁月的心。没有人不热爱生活在自己脚下的土地，无论它是伤痕累累还是富饶肥沃。
沧海桑田，不变的是生活在土地上的生灵对生命的渴望。刚开始爬动的小虫子又缩回了洞穴，这场立春雪后它们才会真正地活跃起来。鸟儿也停止了鸣叫，寂静的土地倾听着万物的秘密。
蹲在麦田边上的父亲又点燃了他的香烟，目光从自己刚平整的小块土地投向更远的地方。然后站起来拿起挂在树枝上的衣服，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扛着工具回屋了。
岛上的光阴总觉得毫无变化，生老病死在无声地继续。移居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喜静的，纯粹的只是想要听见自己内心的时钟轻轻在转动。
回城的路上，我们细数着即将下种的植物。扁豆紫色的花已经开在眼前，丝瓜金黄色的喇叭敲锣打鼓地响着，一排排整齐的韭菜适合一茬又一茬地收割。
每个人心中都有块自己的土地在岁月中不停平整，集聚着阳光洗礼的春天马上就要入驻，林间无比温柔的黎明与黄昏，伴着河流不停歇的喘息声交织在我的心田。
图片摄影：香袭书卷
文章原创：香袭书卷
作者简介：
香袭书卷，出版散文集《清醒生活》《人间四季》《生生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