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深冬，应朋友之邀去北京郊区怀柔区度周末，入住地处怀柔区的国家登山队训练基地。午饭后我们一行人游览周边风光，感觉北京的冬天真是乏善可陈。
河面上结了冰，既没有水鸟，也没有水草，更没有船儿荡舟，帆影点点，厚厚的冰面反射着惨淡的太阳光，不见温暖，反而让人感觉更加阴冷。北风刺骨，杨树枝在寒风中划出尖厉的哨音。这种景象，南方的朋友很难理解，我们北方人却多有经历。大家游得索然无味，便商量好回房间里去打牌。
我们无精打彩地沿着一条弯曲的水泥路往回走，就在道路转弯处，赫然发现路旁站立着几棵老迈的柿子树，虬枝盘旋，树干苍桑。就在一棵老树高处的枝头，有两枚金黄的柿子高悬在蔚蓝的天空下，在冬天瘦削寡淡的风景里，犹如暗夜两盏灯笼，瞬间照亮了大家的眼睛。我们一声欢呼，把柿子树团团围住，纷纷仰脸仰望。正像《红楼梦》里贾雨村作的那两句歪诗：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抬头看。
大家议论纷纷。大个子Z说，这大冬天的，早过了柿子采摘的季节，唯独这哥俩成了漏网之鱼，何也？肯定采摘时它们俩还处青涩之中，不堪食用，被人有意地舍弃了。他的老婆F补充道，正是因为它们被人舍弃在树上，才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成了现在妩媚俊秀的模样。树一定对柿子说过：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这个冬天，在众柿子奔赴天南地北，纷纷离开的时候，在孤独寂寞中，树与柿子谈了一个冬天的恋爱。
年轻的W撇撇嘴，揶揄小F：就你们女人浪漫多情，还柿子跟树谈了一冬的恋爱，傻不傻呀？我不管它们是离是弃，我只知道下雪后，柿子成了冻柿子，特别软糯绵甜。你们等着，我找块石子，把它们打下来。
我们几个同时伸手拦住他。我说：你且慢行。你以为只有你知道下雪后的柿子好吃啊？北京历来就有吃冻柿子的传统，凡是路过这棵树旁的人都能看得见它。可它为什么到今天依然能高悬枝头，是因为它太美了，大家不忍伤害它。它美的价值远远超过了食用价值。它是暗夜里的一盏灯，是冬天的一团火，是乏味中的新鲜，是落寞中的希望。它能经久不衰，常挂枝头，除了赞美生命的顽强，还要向怀柔人民致敬，向国家登山队训练基地的工作人员致敬，向所有路过这棵柿子树的人致敬。他们有发现美的眼睛，更有维护美的情怀。与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我感觉到了温暖、崇高与美丽，以及让人欢欣鼓舞的力量。小W,既然这样的美没有毁在别人手里，更不能毁在我们手里。不吃也罢，回头我买一筐给你送家去。
W回应道，瞧哥说的，好像我有多嘴馋似的。既然你说它是美的，咱就留着它。我也不想当摧花辣手，让你们笑话。
那天晚饭前我们打了扑克，晚上喝了酒，第二天去爬了慕田峪长城。我们的兴致都很高。因为那颗柿子让我们知道了自己是懂美爱美的人。十年过去了，那颗柿子早已不复存在，可是我们爱美的明灯却却一直闪亮着，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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