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树是一棵柿子树,离村子不远。
我自小就听大人们叫它鸳鸯树,并不知道其原因。长大一些,才明白是因为这棵树能结出多种柿子而得名为鸳鸯树。鸳鸯树确实可以结出很多种柿子:最大的是升柿,两层叠在一起的是楼柿,有四个瓣的是四瓣柿子,最甜最好吃的是一种小小的尖尖的叫“走哇哇”的柿子,最平常的叫平顶柿子。树上还有没有嫁接而长出的野生柿子叫软枣。
鸳鸯树是村子里最古老的树,估计也是我们方圆数十公里最古老的树了,没有人知道它是哪个朝代何人所植,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少岁了。鸳鸯树也是村子里最大的树。树干很粗,需要三四个人才能合围。其实鸳鸯树的树干早已经空了,空空的树干形成一个洞,洞里可以藏下我们两三个小孩子。
鸳鸯树的树干粗糙而狰狞,布满了粗大而深刻的裂纹和突出的疙瘩,像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向人们倾诉着岁月的沧桑。而它粗壮的枝干又象男人强壮的臂膀努力向周边延伸着,遮天蔽日,形成近一亩地的树荫。鸳鸯树的最高处住着一窝喜鹊,经常站在树上“嘎嘎、嘎嘎”地叫着。树荫下的地面是光秃秃的,不种庄稼,也不长草。村里的人劳作累了就在树下歇息。有时生产队长也在树下召开会议。树下可以坐下全村口人。
鸳鸯树非常好爬,象乐园一样吸引着小孩子。我和小伙伴们可以踩着疙里疙瘩的树干从从容容的爬上爬下。在一个枝干的分岔处形成一处凹凹,里面常年有积水,那是雨水集成的。往往地面上的水已经干涸了好长时间,这树窝里的水还是满满的。大人们说那水有毒,不能喝的。我们却非常喜欢,可以玩水嬉闹,只是不敢喝。爬上树干,就可以站在粗壮的枝干上像走平衡木一样前行了。每个枝干前端又分成许多树枝,结着不同的果实,我们就在不同的树枝间玩耍。只是最高处喜鹊窝所在的那个树枝很难到达,因为那里太高了,树枝也非常细。胆小的孩子不敢去,但也胆大的孩子上去探究一下喜鹊窝,甚至更胆大的还要掏喜鹊窝。
暑假时原野上一片绿色,鸳鸯树上还没有成熟的果实隐藏在绿色的树叶中,呈现出深深的绿色。但有个别早熟的柿子就早早地红了,我们称之为“蛋柿”。红红的“蛋柿”挂在树梢,在深深的绿色中特别扎眼,诱惑着我们这些孩子。我们就爬上树,摘下“蛋柿”解解馋。摘“蛋柿”时难免会伤及其他没有成熟的柿子,形成损失。这件事被队长知道后,队长就在社员大会上点名批评大人。大人挨了批评,回家就教育孩子,不要偷队上的“蛋柿”。教育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拿起棍子狠狠地打一顿。那一年,我也挨了狠狠的一顿打。可是第二年依然经不住红红的“蛋柿”的诱惑,又狠狠地挨了一顿打。年年如此,每年都有因此挨打的孩子。
关中的柿子自古有名,村子里的柿子树也是很多的。只是其他的柿子树都不大,也都没有名字。那些柿子树就分给社员了,每家都有。记得我家就有11棵,其中有7棵结柿子,全部能结几百斤柿子,有4棵还没有长大,不结柿子。只有鸳鸯树是神圣的,它不属于谁家,是全村共有的。鸳鸯树每年要结好几千斤各种各样的柿子。这些柿子按照每家的人口数平均给全村人。秋天摘柿子和分柿子的时候,火红的柿子堆满一地,全村社员高高兴兴地领回自家分的柿子,那也是全村最热闹的时候。
自从我考上大学离开了家乡,在外学习工作生活,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家乡的时候,鸳鸯树就会从脑海里浮过。回想起儿时在鸳鸯树上和树下玩耍的乐趣,心里泛起的是一丝丝的甜美。
这些年虽然我也曾多次回过家乡,但回去后都是忙着这事那事,匆匆忙忙地和家朋好友见面,也没有想起去看看那鸳鸯树。这些年农村经济发展了,村子里的房子越盖越多,人口却逐渐减少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各种水果很丰富,人们对柿子也没有那么多的期望了。这次回家,偶然地走到了村头,走过几家新房子,在无意中抬头发现,鸳鸯树不见了。原来鸳鸯树的位置上,种满了低低矮矮的苹果树。我就像见到鬼一样,惊奇地问,“鸳鸯树呢?”同行的村人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说:“鸳鸯树,都没有了好多年了”,好像并不愿意过多的说起。
而我心里却总不能放下这件事。几经打听,才勉强从几个人的口中知道了鸳鸯树后来的故事。
起先,鸳鸯树是属于队里集体所有的。80年代初大包干分队地的时候,队里的土地都承包给各家了,柿子树也要重新估产分掉。由于鸳鸯树太大,产量最多,哪一家都不能单独享有,就分给了几家人共有。而鸳鸯树所在的那片土地却承包给另外的一家人。于是鸳鸯树的所有者之间,以及这些所有者和树下土地承包者之间就会时不时地发生一些纠纷口角和是是非非。这样的纠纷口角和是是非非持续了好多年。
一个长长的冬夜里,天寒地冻,大地上铺着厚厚的雪。人们早早地上炕睡觉了,而鸳鸯树却悄悄地着火了。据说,火是从树干那空空的大树洞中着起的,只冒烟,并没有明火。火整整着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的时候,整个树干已经基本都过了火,还在冒着丝丝青烟。人们扑灭了火,三三两两地站在鸳鸯树的周围,议论着,叹息着,当然也有人在心中猜测着,怀疑着,咒骂着。
着火后,鸳鸯树并没有倒,仍然屹立在村外的原野上,承受着怒号北风的肆虐。只是第二年春天,鸳鸯树再没有象往年一样冒出新芽,秋天也就不再向人们奉献果实了。
人们也并没有立即将鸳鸯树砍倒。一是因为鸳鸯树非常高大,不好收拾。二是因为鸳鸯树很神圣,不敢砍伐。其实人们是在心里默默地期待着鸳鸯树能够复活。但几年过去了,鸳鸯树越来越干枯,树皮开始脱落,树枝也开始脱落,整个树就显示出凶险、怪异和狰狞了。人们再走过鸳鸯树时就有些莫名的心慌和害怕了。于是,村里的“二球”们就开始偷偷地蚕食鸳鸯树了,最终鸳鸯树就被人砍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当然,经过许多复杂的周折的过程,鸳鸯树下的那块近一亩土地最终归了承包那块地的人家了。
鸳鸯树倒下后的头几年,村人们还在心里记挂着它。大家有时还议论一下鸳鸯树莫名着火的原因,感叹一下鸳鸯树的命运。十几年过去后,也就没有人再说起了。要不是我这次回家问起,也许就没有人再谈起那鸳鸯树。慢慢的,鸳鸯树从人们的心中消失了。
而在我的心里,鸳鸯树,寄托着我那深深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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