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已过,就是霜降了。这时节秋阳高照,果子们纷纷离枝,静物一样摆满篮子,鲜艳诱人的水果,让人极易怀想起往昔那个少女脸上含羞的红晕。可是,在天水这块温情的土地上,当多数果树放下沉甸甸的果实,独有满树的柿子,掩映于浓密的枝叶间,在秋日的午后,像一颗颗金蛋子抑或一粒朱红的痣,在艳阳静照的野地里闪烁……
柿子红了。经历一场又一场的霜煞,叶子由红黄而转为褐色,待到秋风扫净七零八落的叶子,柿子就要下树了。这时节,把摘下的满背篓红艳艳的柿子,铺在老屋楼上软软的稻草里,捂上个把月,柿子就软软如一滴奶头似的红樱桃——拣一颗软的,掐掉柿楴,轻轻一吸,满口都是甜丝丝、凉晶晶的味道。记忆里,饿极的肚子里老有馋虫在叫,捏一颗软柿子塞进嘴里,再吃一口蒸熟的红薯,就觉得简直是人间的无上美味了,因为儿时生活困窘,并不常有白面馍馍可吃。多少年过去了,从陕西乡下奔波到异地的小城找生活,街市上常有本地浆熟的黄柿子,买几个回家常常鲜,却终不及老家的柿子清甜爽口,似乎总有一丝涩味在里头。这样,也就少有野性的冲动,亲自爬上乡下的柿树,折下一串金黄的柿子,来体验投贼似的快乐。
当然,也并非没有这样的机缘。今天恰逢周日,就突然心血来潮,定要去看一看乡下十公里之外的学生李文龙。文龙家在一个名叫崖湾的村庄。坐车进他家时,已是午后三点,跟文龙母亲、媳妇、妹妹寒暄之后,我让文龙引我去河坝的菜地里看看他的父亲。到了地里,看见文龙父亲正摘辣椒杆上残存的辣椒。我帮着摘了一会儿辣椒,回头就看见身后的野地里,兀立几棵苍老的柿子树。文龙来了兴趣,就带我穿过衰草披离的野地,扒了衣服,三下两下就攀上粗壮光滑的柿子树。阳光很是刺眼,他小心的扔下带枝叶的青黄蛋子,兜在外衣里,已是沉甸甸的一大堆。又到了另一棵树下,捡起石块掷下几个鲜红的软柿子,我送进嘴里,果然分外甜爽,其中的一颗略带涩味。我知道秋天的柿子,如果未经霜气的洗礼,自然是不十分熟透的。譬如秋天的红薯、萝卜、枣子、石榴、苹果、梨子,一旦经了风霜的打磨,秋阳的照耀,就格外的香甜,这也好比好酒定然需要酝酿和窖藏,其味才分外醇厚。阳光本没有味道,可是晾晒在阳光下的被子就有了棉花温暖的味道;花草经了阳光的抚摩,就留有馨香;果子被阳光亲吻,就有了香甜的滋味。霜杀的过程,是一个需要耐心和磨砺的过程,这其中的凉寒意味只有自己咀嚼。物犹如此,成熟而绵厚悱恻的爱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秋天的日头渐短,乡村的黄昏古典而温情。文龙驱车送我回家时,村庄上已有炊烟升起。那些金黄的柿子在夕阳的余辉里,金子一样闪耀……
是的,霜降过后,我家的阳台上,就会挂满一串串红通通的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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